一只路痴在梦游……
练笔期接受点梗,请私信,毁梗不负责

霜华

阙下·巨门

月上中天,主客司郎中望过吉时,照旧年的例颂了天长,撤下祀礼请贵客入席。

泰安王府占地甚广,东南角上单隔出一处园子,乃是高皇帝时游幸过的,挂着馀荫馆的匾额,日常除修葺外并无内眷居住,内里一座寒玉砌就的莲池,此番领了皇命宴客,便设席在湖心水榭上。

泰安郡王居了主位,王爷有几岁年纪,又生得富态,平素闲散惯了从不管事,政事军务一概不问,提起佳肴美景来却是如数家珍。

原来这莲池中所植莲花品种奇异,形如千叶白莲,花瓣却较普通白莲窄而长,一枝枝锋锐如同刀剑,萼心不生莲房,却攒出一抹碧绿,月色好时整朵花像是玉琢出来的,触手生寒。水榭亦构建得别有心思,用的是池壁同色的白石,绕着中心石台高低错落另筑了小台,以曲栏相连,乐舞置于其上,席间贵客恍若身在仙境。

客席首位是朵颜部使者巴彦那木日,八月里还罩着锦面皮袍子,言语颇生硬,不过应景举杯而已。次席原本排了东平世子,唐柔却不耐烦按着水磨功夫与他们周旋,拉着叶秋一并逃去下首坐了,余客按品级排开,一时间寒暄嘈杂不断。

唐柔今日规规矩矩穿了一身亲王世子袍服,看得叶秋心中称奇,当年都在东宫陪侍混过几年,彼此的脾性也都清楚,唐柔拖他下来时并无忸怩避嫌,他也就当做旧友重逢言笑有度。

自席上遥遥望去,唐柔与叶秋恰值韶华正好的年岁,于富贵锦绣间相对莞尔,赏心悦目之余却也让有心人暗生疑虑——世家大族间自来惯用联姻结盟,任你霁月光风,总有人看作别有它意。

泰安郡王想想不妥,唤过一旁侍立的管事:“去请楚先生来。”

王爷的吩咐很快传了下去,少顷一名青衣从者低垂着头捧上把桐木连珠琴,安在西北角一方高台上,向首席方位不紧不慢行过礼,便退下两步垂手而立,半边脸隐在背光处,一时倒也没人在意他这些行止。

楚云秀一身玄素曲裾登台,同色衣缘,挽发如男子式样,素着一双手调过弦柱按上丝弦,清凌凌几个音抚过,周遭杂乐谈笑声渐次压低。先前散于席间的众乐师分属内廷及王府,事出紧急不及合拍习练,虽都是百里选一的老手,仓促间合奏亦难免有不谐之处。而楚云秀一把桐木琴堪堪压住了丝竹繁乱,尔后收编各部,隐隐于方寸之间指挥若定。

唐柔早年离京时尚没有楚云秀这一号人物,此番初见颇为赞赏,正要找叶秋问起时,无意撞上上首席间一人目光,那人座次甚高,心思却不在陪客上头,一双明显一大一小的眼睛毫无情绪地自唐柔身畔扫过,视线交汇时也不显尴尬,遥遥举杯便放下不饮。

叶秋在一旁察言观色,见此便主动为她分说:“那是礼部的王杰希,钦天监正加礼部左侍郎衔。”说完自己也纳闷起来:“王大人可从来不爱凑这些热闹。”

唐柔自是见惯各色目光打量的,王杰希那一眼虽然突兀倒还不算什么,也不放在心上,又凝神听琴。

其时散序已过,王府中蓄养的舞姬手持新鲜摘下的白莲上前清歌且舞,与水榭隔着一片繁花相望的湖边亭顶另有一人盈盈拜月,旋即曳着星星点点的银芒凌空渡水而来,仿佛自月宫中冉冉降下的仙子。舞姬们伏下身子迎上去,那人便落足在她们手中的花心里旋舞及地。

苏沐橙。

待姿容分辨清晰,宾主尽皆动容,主客郎中便向使臣说起这一支舞的来历,使臣言语虽不甚通,却也有些见识,频频点头称好。

旁人的溢美与夸赞,苏沐橙毫不关心,她如今的盛名之下,天资禀赋并没有许多人揣测的那般高不可测,她只是将全副心神尽皆投入了舞艺其中,哥哥只教了这一件事给她,她会把这件事做好,一心一意。

一时又有促狭些的捉了叶秋打趣,叶秋自是清楚当日内情,他涵养尚好,二十年间为同胞兄长背的黑锅早已堆成了习惯,不过说几句场面客套,不动声色将话题拨转了事。

嬉闹一阵,不觉已到曲破,楚云秀那厢轮指如飞铿锵有力,苏沐橙竟然也毫不费力合上了拍子,她原本不似寻常舞姬柔绵无骨,举手投足间另有一种强韧生机,正值曲部骤如疾风暴雨,其余乐师舞姬勉力撑持,楚苏两位尚有余裕不见一丝散乱。

距终章尚有数节,急拍将转和缓,几点寒芒闪过,楚云秀指间丝弦连断六根,琴声戛然即止。缺了她居间裁度,诸乐部虽不至于立时分崩离析,终究失之散漫疏离。不及反应,环绕水榭悬空的数十盏画屏宫灯无声无息齐齐熄灭,席间哗然,好在月光下分辨得清道路,便有沉不住气的起身离席,再听得不知何处金铁交击声,性子急躁些的早已拔了随身饰剑在手高声呵斥,一时间人人自危。

王府内管事飞奔着重新掌上了灯,才点起一盏便有侍女惊呼不止。

此番夜宴的贵宾巴彦那木日不知何时倒在白石地面上,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。


评论(15)
热度(4)

© 霜华 | Powered by LOFTER